王世襄被稱為“京城第一玩家”，而我覺得他首先應該是一名學者，文物鑒定家，藝術研究者而后才是玩家。素以稗販為業(yè)，所以常常關注拍賣行情，檢點多年來的市場走向，頗多有關儷松居的往事。

　　十年前我剛到北京，恰逢中國嘉德成立十周年，那年秋拍“儷松居長物——— 王世襄、袁荃猷珍藏中國藝術品”專場取得了6301.35萬元的總成交額，成交率達100%。好多《自珍集》里的寶貝都在預展現(xiàn)場，作為不可多得的文物收藏家，王世襄每項收藏都與眾不同，這使得他的收藏成為藏界的代表符號。而這些藏品一旦被拍，便一入藏門深似海，很少再在市面上露臉。記憶中這十年來見諸拍場的儷松居舊藏僅有“大圣遺音”唐琴、六朝銅獅子臥像、明張仙銅造像等，還有匡時拍賣推出過的銅爐專場。其拍賣結果也無懸念，基本上都是當年成交價的幾倍甚至幾十倍。

　　2003年，“大圣遺音”就以891萬元創(chuàng)當時古琴拍賣的世界紀錄，而當它2011年重現(xiàn)江湖時，恰好那天晚上中國嘉德在北京國際飯店南北兩廳分別舉行瓷雜和書畫的拍賣夜場。一邊是齊白石巨制《松柏高立圖·篆書四言聯(lián)》拍出3.7億元(加傭金共4.255億元)天價，一邊是“儷松最珍——— 唐琴‘大圣遺音’”拍賣師剛宣布起拍價5800萬后不久便有買家直接喊出1億元的叫價，而這一陣勢著實擊退了其他可能出價的買家，雖然拍賣師多次等待潛在買家的再次叫價，但始終無人回應，最終以1.15億元成交。我當時就在現(xiàn)場，南北場來回奔跑，見證了這一驚心動魄的時刻。在前不久的嘉德四季第35期拍賣會“秋物熙華——— 活水居藏文房清供”專場中，王世襄舊藏“明青銅張仙像”終以115萬元成交，這件張仙像在2003年的嘉德儷松居長物專場的成交價是18.7萬元。2010年匡時秋拍，王世襄生前收藏的20具銅香爐以9844.8萬元成交。而在7年前，這批爐以約1100萬元的價格在嘉德秋拍成交時，就已經有許多人驚呼“賣瘋了”。

　　時隔十年，中國嘉德將在11月中旬舉行的2013年秋拍再度呈現(xiàn)王世襄舊藏，而剛過去的這個十一假期，“世襄百年 錦灰集珍———王世襄先生舊藏”展在恭王府樂道堂舉行。值得關注的有首次露面的王世襄藏書。據嘉德方面透露：“今又得世襄先生藏書三百八十余件。另據世襄先生的王世襄先生舊藏《已鈔書目》1冊，內記已有鈔書600余部，和之前、先有和未見者，總數已逾千種，初以為先生藏書不外掠奇實用，而觀目下如此數量和質量的藏書，竊以為稱世襄先生為藏書家，絕非奉承溢美。”

　　展品中同樣值得關注的還有四件銅爐，據說是2003年“儷松居長物———王世襄夫婦珍藏中國藝術品專場”中王老未曾舍得拿出的隨身之物，是所藏香爐之精華。其中既有得自著名收藏家李卿丈珍藏的玉堂清玩款橋耳爐，又有經過他精心燒爐之后的經典之作。四具銅爐分別是“澹庵”沖天耳三足爐、“爇名香兮讀楚辭”沖天耳三足爐、“玉堂清玩”戟耳爐、“思山”款橋耳三足爐、件件都是樣式雅，款識精，皮殼好的大名譽品。例如“玉堂清玩”戟耳爐著錄于《自珍集》中王老自述云：“色近棠梨，瑩澈閃金光，而大半為黑漆古遮掩，淡處如霧翳，濃處如墨潑。靜中晤對，忽欲浮動，恍若陳所翁畫卷，彌漫中將有神龍出沒。”并且講到這件爐子的來歷：“李卿丈藏戟耳爐，不下二三十座，此為第一，常置夫人案頭，朝夕爇香餅。民初李卿丈即卜居芳嘉園，去吾家僅數十步。兒時常攜鴿至丈家門首放飛，入秋更捧蟋蟀盆求教。趙伯母每撫我頭，給果餌。移居后，仍往請益，評蟋蟀外兼及銅爐矣。北京淪陷時，李卿丈為居家所需，不得不讓爐于龐敦敏。1951年，予自龐家購得十余具，喜攜其二三馳告。時二老均在病中，丈喘咳尤劇，持爐把玩，如見故人，而力有不勝。瀕行，趙伯母忽取案頭此爐相授，曰：‘你拿去擺在一起吧?！饲榇司埃陡衅鄲?，竟嗒然久之，不知言謝。又一年而丈歸道山矣。”古代器物之所以稱為“文”物，與其背后的文化含義自然密不可分。這樣一件銅爐包涵李卿丈王世襄兩代玩家的深情厚誼，其價值早已遠非金錢可以衡量者，這大概也是儷松居舊藏“賣瘋了”的原因之一。

　　自從2003年中國嘉德推出王世襄專場拍賣后，市場對名家舊藏的渴求便開始了，這十年間大小拍賣公司推出質量層次水平高低不等的名家舊藏，賣家渴望以專場的形式拋出貨物，買家們也習慣性地接受了名家舊藏這個概念，似乎只要是一家舊藏的東西，就被貼上標簽，一定舊一定老一定真，哪怕高出市場價，大家也買得心甘情愿。所以一個個名家舊藏的拍賣也創(chuàng)造了拍賣業(yè)的一個又一個奇跡。（譚若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