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2月27日，傅雷致黃賓虹的手札

黃賓虹是一位具有文人氣質(zhì)的書畫家，對收藏者也極其挑剔，他曾向傅雷表示，士人作品最好不鬻，不然會有明珠暗投之嘆，而傅雷對此也十分理解。在傅雷與黃賓虹20年的交往中，畫、道義、友情，一直是彼此的話題。

傅雷對黃賓虹的研究持久而深入，在他的眼睛里，黃賓虹是中國美術(shù)史杰出的代表，是一位大師。傅雷在收藏黃賓虹畫作時，所體現(xiàn)的是兩人在操守和藝術(shù)上共同的價值觀。

既然是美術(shù)史杰出的代表，是一位難以逾越的大師，有著收藏嗜好的傅雷，當然會長時間觀察黃賓虹，購買、接受饋贈，在十多年的時間里，傅雷集藏了近百幅黃賓虹的書畫作品。

黃賓虹是一位具有文人氣質(zhì)的書畫家，胸襟、思想、才氣，畫壇無出其右者。面對收藏者，黃賓虹極其挑剔，他向傅雷表示，士人作品最好不鬻，不然會有明珠暗投之嘆。對此，傅雷十分理解，即使“惟生活所迫，即元代高士亦難免以之易米耳”，傅雷依舊尊重黃賓虹的感受，盡量選擇審美趣味較高的人紹介黃賓虹的畫作。

1945年12月27日，傅雷致黃賓虹的手札，就是最好的說明——

“賓虹老先生座右：頃奉教言并陽朔山水十二頁、小屏二幀、跋二紙，拜收無誤。山水冊遵命敬領(lǐng)，筆法墨法變化萬千，又兼佳紙相得益彰。敝藏從此又添一寶，私心喜悅何如！……敝處歷來傳播法制，均以不落俗手為原則，且寒齋往來亦無俗客，而多寒士，大抵總不至使吾公有明珠暗投之嘆，可以告慰耳。茲隨函附上白紙八方，系敝友嚴君重托代求山水小冊，潤資八千，且已送下，謹附此次匯款內(nèi)一并匯京……”

“敝藏從此又添一寶，私心喜悅何如！”1945年的傅雷，所藏黃賓虹的作品看來已有規(guī)模。

高士之間的交往通達、順暢。對于超級粉絲傅雷，黃賓虹愿意與其高談闊論，至于畫作價格的高低，從不關(guān)心。1945年11月16日，黃賓虹致傅雷的手札明確表示——

“……拙筆所存舊作以法北宋為多，黝黑而繁；近習歐畫者頗多喜之。然中國畫仍當以元人為極則。惟明人太剛，清代太柔，皆因未從北宋筑基也。此后有純用線條之拙筆一種，當奉教。竊以為可成個面目或在此，尚未敢言。多收藏古畫者亦許可。將來可寄上拙畫，請甄別與人，擇其尤劣，祈刪出；間有可觀者，如合尊意即留之；或有同好，不必較及錙銖耳……”

“間有可觀者，如合尊意即留之；或有同好，不必較及錙銖耳?！比绻麤]有看破紅塵的眼力，沒有對榮華富貴的不屑，沒有藝術(shù)家的思想深度，無論如何說不出這番話的。

黃賓虹的氣質(zhì)，征服了傅雷。他便在中華民國的最后幾年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最初幾年，一門心思地想著黃賓虹，他把黃賓虹的書畫作品，當成了中國讀書人跡化的人格。

“頃奉上月二十五日來示并尊繪扇面，拜謝拜謝。大筆老而愈壯，愈簡愈煉，而亦愈蘊藉、愈醇厚，題識所云適足與尊畫互相發(fā)明，傳諸后世永為楷式，啟迪來者功豈淺鮮！不徒為寒齋矜為秘寶已也……”（1944年8月1日）

“去冬尊書篆聯(lián)，在畫會中為人于第一二日爭購一空，深以未獲墨寶為憾。茲擬拜求七言一聯(lián)，大致三尺許，琴對格式稍帶長為便，如蒙將釋文錄示尤感。潤資容后一并匯奉不誤……”（1944年8月30日）

“最近又蒙惠寄大作，均拜收。墨色之妙，直追襄陽房山，而青綠之生動多逸趣，尤深嘆服，謹當候機代為流散以同好……”（1952年5月25日）

“在杭叨擾多日，深恐過于勞頓；夫人殷勤相款，亦以精神虧損為慮。攜滬畫件，承慨允割愛，尤見盛情。茲將題款另紙錄奉，尚盼摘示價款，俾便將不足之數(shù)即日匯杭……”（1954年11月13日）

1955年3月，黃賓虹在杭州辭世。1954年11月13日的手札，是傅雷致黃賓虹最后的一通手札，所談依舊是畫。

可以這樣說，傅雷與黃賓虹識于1935年，在二十年的交往中，畫、道義、友情，一直是彼此的話題。因此，傅雷的收藏，就不單單是對一幅畫作的擁有，分明是對黃賓虹精神、操守、思想和藝術(shù)的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