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學自立門戶，一時引發(fā)學界“地震”。雖其現(xiàn)有格局未獲全部認同，學界的聲音也意猶未盡；但無論如何，藝術門類已經建立，其意義難以低估，今后按照藝術規(guī)律進行學科建設、促進藝術學理的深度構建，都具有了更為有利的條件。在藝術學科學理之辯的背后，實際上早已隱含了學科建設的長遠之計，如今它更是邁向了全新的起跑線……

　　周星 北京師范大學藝術傳媒學院教授、藝術教育研究所所長，國務院藝術學科評議組成員，教育部專業(yè)藝術學科教指委副主任、戲劇影視廣播委員會主任，全國藝術學會(籌)副會長，中國高教美育研究會副會長，中國高校影視學會副會長，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理論評論委員會副主任，中國電視藝術家協(xié)會高校藝委會副主任。

　　2011年2月，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審議通過了將藝術學科獨立為“藝術學門類”的決議，原屬“文學門類”的藝術學科告別和中國語言文學、外國語言文學、新聞傳播學并列為一級學科的歷史，成為新的第13個學科門類。

　　藝術門類建立的歷史淵源

　　藝術學門類的建立是幾代藝術學科人堅持努力的結果

　　藝術一直是文學門類中的一個分支，無奈“安分守己”幾十年后終于得以分門別類而“獨立成人”，這無疑是和藝術自身的發(fā)展壯大、藝術文化地位的不斷提高，和社會對藝術精神價值的更多認可息息相關。藝術學門類建立是藝術學科2011年最為值得關注的大事，因為這一舉措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從此藝術將以獨立身份開始自身的強身健體和布兵排陣的一系列工作。要強調這一事件，就不能不將視野放大到社會歷史背景中來逡巡——隨著國家綜合國力的不斷增強，藝術文化建設成為衡量國家平衡發(fā)展的重要因素，從而愈加受到重視。2011年初，國務院學位委員會通過了將藝術學科從原隸屬的文學門類中的一級學科升格為獨立的“藝術門類”的提議，下設5個一級學科：藝術學理論、音樂與舞蹈學、戲劇與影視學、美術學、設計學。從2011年起，占據(jù)全國招生人數(shù)超過5%人數(shù)的藝術專業(yè)學生，將迎來全新的“藝術學學士”；自2012年起，研究生將按照“藝術學碩士”、“藝術學博士”等藝術門類學位招生；2012年藝術學門類下的藝術各類型學生也將按照藝術的課程培養(yǎng)計劃實施教育。按照慣例，編號為第13門類的藝術學成為最新的發(fā)展學科門類。在2011年5月開始的一級學科大調整中，藝術學科成為最大動態(tài)規(guī)模的調整門類，也向學術、教育界證明藝術學的重要地位。

　　藝術學成為學科門類自然是一個利好的消息。回顧歷史，藝術學門類的建立是幾代藝術學科人堅持努力的結果。上世紀90年代，藝術學成為門類的呼聲逐漸強烈，但升格為獨立門類卻歷經曲折。筆者在21世紀初開始擔任第五屆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藝術學科評議組成員，已經看到此前學科組為了“升門”所做的不少努力，尤其是藝術學老專家們?yōu)榇诉f交的多個申請文件，充滿了情真意切和理性交織的動人理由，但囿于時事和人們的認識局限，這一倡導一直沒有得以實現(xiàn)。2008年，筆者再次擔任第六屆評議組成員，感受到“升門”的呼聲漸漸高升，更大規(guī)模的專家隊伍開始緊鑼密鼓參與新的論證。2010年，通過包括成立專門隊伍不斷修訂論證等持續(xù)的爭取，才使事情出現(xiàn)了新的轉機。在藝術同仁特別是于潤洋等為代表的老先生們的不懈努力下，藝術門類終于成就正果。

　　門類建立后的得失分析

　　門類確立對藝術學科發(fā)展意義重大，但現(xiàn)有格局未必被全部認同，難免產生矛盾

　　藝術學門類塵埃落定，我們才可以回過頭來思考得失。必須承認，藝術門類確立對于藝術學科發(fā)展意義重大無可置疑，引起藝術教育界不斷研究也是必然之事。但如此構造的一級學科現(xiàn)有格局未必被全部認同，主要原因在于藝術門類之間差異較大。比如音樂和舞蹈有顯然的差別，影視和戲劇在表現(xiàn)形態(tài)上也差異大于歸同，為了學科獨立的大歸類而聚合的格局雖然合理，但一旦有了差異的劃分就難免產生矛盾。比如當美術和設計分立為不同的一級學科時，相應的音樂與舞蹈、戲劇戲曲與影視廣播的分立要求立刻顯現(xiàn)。還有如何考量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與其他4個一級學科中的理論研究構成，諸如音樂理論、美術理論之間的歸屬也意見不一。有的學者主張每一個一級學科都應自有相關的學科史論，而有的則認為既然已經有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就應該將理論研究歸并其中。此外，藝術門類確立后，牽扯一般學科建設都按一級學科來評價、設定共同課程、決定學科規(guī)劃，由于先天的設定“拉郎配”，按照學科規(guī)律評判就需要智慧。2010年前已成為一級學科授權點、2011年成批通過成為藝術學一級學科的授權點，就遭遇如何和門類銜接的問題：是簡單成為全門類授權點還是瓜分到相近一級學科，還是重新認定其學科歸屬？目前國務院學位辦發(fā)布了學科門類建立后藝術5個一級學科和原先學科對應調整的政策。要求博士點一級學科應具有4到6個特色鮮明、相對穩(wěn)定的學科方向，對國家經濟建設、社會發(fā)展和科學技術進步具有較大作用。同時規(guī)定確立一級學科博士點的最低要求是學科教授有8人，而所統(tǒng)計人員應為人事關系隸屬本單位的在編人員。有博士學位人員數(shù)10人。學科5年內實際獲得并計入本單位財務賬目的科研經費合計300萬，5年內實際獲得并計入本單位財務賬目的來源于國家及國務院各部門、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國防、地方政府等的縱向科研項目經費合計100萬。同時要求一級學科5年內獲省部級以上科研獎勵數(shù)2個，5年內授予博士學位5人或碩士學位10人等等。這樣的條件理論上規(guī)范了新的一級學科的起點條件，也限制了一些不足條件的學科入門難度。問題在于，剛剛在2010年確定、2011年頒布的原120多個藝術學一級學科碩士點和近20個一級學科藝術學博士點，與此前老的一級學科博士碩士點，都混雜在一起又要遭遇認證和對應歸屬，無論上不上還是上多少都是棘手的難題。

　　藝術學學科劃分的始末

　　爭取獨立是當務之急，兼顧思考劃分有利于學科門類獨立建制

　　基于被壓抑的歷史，藝術學科如何解決獨立身份就遇到地位爭取的有效性與分門別類的實際需要之間的取舍?；仡櫵囆g門類如何建構一級學科過程，當時曾經有過幾種思考，筆者曾在2005年授命調研許多藝術專家意見后發(fā)文，為學科升門類做了調研后的分析，提出了幾種方案征求意見。綜合而論，當時幾種學科劃分意見可以選擇：

　　第一種是3級概要劃分：A藝術史論，B表演理論(音樂、舞蹈、戲劇戲曲)，C視覺藝術(美術、設計、媒體、影視、攝影)3個一級學科。

　　第二種是4級大類劃分：A藝術學史論一級學科(藝術學理論、藝術史、藝術教育等)，B視覺藝術一級學科(美術學、設計藝術學等)，C舞臺表演藝術一級學科(音樂學、戲劇學、戲曲學、舞蹈學)，D視聽藝術審美學科(電影學、廣電學、媒體藝術學等)。

　　第三種是5級歸類劃分：A藝術理論，B音樂舞蹈，C戲劇戲曲，D美術設計，E電影電視5個藝術學一級學科。

　　第四種是原有藝術各二級學科升格微調：A藝術學理論，B音樂學，C美術學，D設計藝術學，E戲劇戲曲學，F(xiàn)電影學，G廣電學，H舞蹈學8個一級學科。

　　前兩個劃分是基于從自立門戶的艱難和考慮綜合性寬口徑結合需要而設想的。盡管藝術學科中的組成部分差異性很大，但原本“文學門類”只有包括藝術學在內的4個一級學科(中國語言文學，外國語言文學，新聞傳播學，藝術學)，“歷史學門類”之下也只有一個一級學科?？紤]這些因素，爭取獨立是當務之急，減少阻力也是必要之舉。而盡可能寬口徑歸類就有了上述考慮。第三種5級劃分相對比較合理，在獨立建制和學科歸類合理性上相比更好。第四種平行上移的學科劃分得到藝術學內部最大認可，卻在藝術之外難免碰到才想另立門戶就無限擴張之嫌的質疑。上述認識幾乎是最早規(guī)劃的學科分類，隨后，若干次全國專家研討陸續(xù)也有不同的分類，但多是在此基礎上的組合與變化。2010年初，按照學位辦意見，獨立的藝術門類最好在3個左右一級學科設置的建構，由此一度形成去除藝術理論單獨占據(jù)一級學科而簡要設置的意見，但很快招致藝術理論家的激烈反對。在隨后密集的研討和意見碰撞后，國務院藝術學科評議組基本依循第三方案調整，確定按照4個一級學科設置：藝術學理論、音樂舞蹈學、戲劇影視學、美術設計學等，終于獲得批準通過。實踐證明最初的兼顧思考劃分是有利于學科門類獨立建制的，而隨后為逐步實現(xiàn)學科建制合理性的建設也開始啟動。后來，學位辦按照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研討的意見，將通過后的藝術門類中美術學和設計藝術學分立，形成現(xiàn)今的5個藝術學科的定稿，藝術門類及其下屬一級學科塵埃落定。

　　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的意義

　　藝術學理論無論是進行哪一種研究，都可以在審美理論層面進入，但更為學理性的藝術研究才是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的生存之地

　　在幾經反復的新的“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確立中，藝術學門類也經歷了學科理論基礎的認識轉變過程，原有的藝術學理論學科存在的意義多少被專業(yè)化的學科專家所漠視或輕視，一般傳統(tǒng)觀念抱持者以為：既然有音樂學理論、美術學理論、戲劇學理論等等，就沒有必要再設立一個形而上的藝術學理論，認知的核心是沒有虛置的脫離具體藝術對象的藝術學理論；此外還有一些人對于藝術學理論基本遵循于文藝學理論的模式而不以為然；學科理論家將自身的學科理論緊緊結合具體學科的理論闡釋作為標準，對于能夠兼顧音樂、美術、戲劇、影視等差異性學科的藝術學理論心生疑慮，以為不能有如此這般的學理。但堅持者認為每一個學科都具有總結凝聚了普遍性規(guī)律的哲學意義上的學理，對于藝術學而言，都是人類審美精神形態(tài)的創(chuàng)造對象，應該具有普泛性的根本規(guī)律，對于精神產品創(chuàng)造而言，其指導性理論和規(guī)律是絕對具有且需要的，沒有超越于具體學科創(chuàng)造的學理性思維，也就難以提升學科的哲學性。這一爭論本質上顯示了藝術作為精神產品和個性創(chuàng)造如何看待的根本性問題，雖然在藝術門類設立中藝術學理論終于得到了一級學科的地位，但在學科門類對應中，顯然如何看待又成為迫切需要應對的問題。按照條例，沒有能力成為其他4個一級學科的學校，有可能匯聚力量集中到藝術學理論學科來實現(xiàn)雙重目的：人數(shù)和條件的有效聚集獲準一級學科，將來期望在這個新的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中再重走舊的“藝術學”路子，在其中按照自由設定二級學科的原則讓所有藝術學科都設定學科點。顯然，問題集中到新的“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如何準入、如何框定自身的學科范疇問題。我們以為對待需要慎重，藝術理論應該能夠歸攏從事藝術多門類研究者，前人所謂的“不學藝莫談藝”就是佐證。但也不能是隨意將藝術技能和實踐操作者匯聚于此的學科，藝術學理論無論是藝術美學的形而上研究，還是運用理論進行藝術批評的研究，乃至于結合學科史論的研究都可以在審美理論層面進入，但只是從事具體學科技能技法操作和研究者還是需要歸并到其他一級學科中，簡言之，更為學理性的藝術研究才是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的生存之地。接下來的國務院藝術學科評議組審定工作中，這應該成為最為重要的審查工作。

　　未來發(fā)展

　　藝術學科門類建設還任重道遠，作為最新的門類學科，嚴謹?shù)膶W理建設將是其獲得成熟地位的根本保證

　　無論如何，藝術門類已經建立，其意義難以低估，今后按照藝術規(guī)律進行學科建設，更多依賴藝術行家來評判、推進發(fā)展藝術學科，促進藝術學理的深度建設，都具有了更為有利的條件。

　　2011年最為重要的是按照學科門類5大一級學科進行學科對應調整，這牽扯的難度和理論實踐的合理性的確需要注意。筆者認為，兼顧原有一級學科不使之全盤落空，就需要區(qū)別對待，而嚴格新生學科的對應理應成為重要問題。而在審核程序和甄別步驟上，依賴學科評議組的學術判斷，與制定有步驟的刪選規(guī)則，可以最大限度的減少既有膨脹發(fā)展的不利因素，也留有為真正需要且有條件的學科上臺階提供機會。具體所為取決于管理機構是不是站在學科門類發(fā)展的角度細致操作。

　　但“獨立成人”也就意味著更為寬廣的心胸和視野。藝術學門類將要開始新的建設，必須從觀念上重視學科門類是一個理論體系的建立，而不是簡單的番號變化；藝術學科性質內容的介定，才是學科為自立門戶建設的重要事情。藝術思維、藝術學科的獨特價值、藝術人性、藝術本質的人文色彩、以及藝術對于服務現(xiàn)代社會生活的意義等才是我們需要強化的東西，我們的獨立只是為了建樹更為合理的學科體系，和為了藝術文化精神在藝術創(chuàng)造中得以更為完滿地實現(xiàn)。在藝術門類體系中，不僅要按照藝術規(guī)律實現(xiàn)藝術的個性化發(fā)展，還要更為強調藝術審美精神的張揚，不能隨波逐流的屈就市場和娛樂放縱，而高揚藝術人文精神的高尚性才是藝術發(fā)展的核心。需要清楚藝術并非可以脫離寬泛人文學科背景，警惕自我封閉的趨向。包括提升學科形象的人文素養(yǎng)，包括正確處理技巧學科要求和藝術文化要求的關系，包括注重社會藝術文化培養(yǎng)和自身個體工匠技藝的關系。不言自明的是，千萬不要簡單的成為各自強化實踐技巧功能而落到有門類卻依然是被貶低的實用學科的層面。藝術學科門類建設其實還任重道遠，作為最新的門類學科，學術理論上的嚴謹和學理建設將是獲得成熟地位的根本保證。